凝望深渊

我总是急于求成,想立刻变成强大的人

【影日】不老泉

#磨了五百年了终于写完了。

#我流影日,不喜勿入。

#王子影山×巫师日向,没有特别明显的感情线。

#很普通很平凡的故事

#

#

0.

巫师向泉水许下心愿:

“我许愿拥有永恒的生命,为了成为这世上最伟大的巫师。”

1.

落日山谷的向阳坡建着一座巫术工坊。

清晨太阳从那里升起,工坊飘起炊烟;傍晚太阳落在工坊背后,工坊燃起明灯。

只要从山下往上望,看见巫师从工坊放出一只白鸽,人们便成群结队地向工坊走去,用火蜥蜴的眼泪、大丽花的根茎或者星星灯的果实去换一瓶包治百病的巫药。

这样的机会每年只有一次,个子小小的巫师坐在鹅黄色的帷幔之后,接待窗口一边摆着装药材的竹篓,一边放着一排浅绿色的巫药。

“一份药材一瓶,不要争不要强。”

来人愁云满面地来,欢天喜地地走,没人敢向巫师搭话。

“那可是巫师!不老的巫师!青面獠牙!吃人不吐骨头!”

人们都这么说,即使他们用着巫师的药治好了重病顽疾、断骨眼障。

后来有一天,落日山谷来了一位邻国的王子,他提着满满一袋金币,还没等到白鸽飞出窗户、太阳升上山谷就敲开了工坊的大门。

“王子完啦!巫师会吃了他的!”

可是隔天,王子安然无恙地走出了工坊,穿着一身灰蒙蒙的巫术服走下山,对每一个好奇地从窗户探出脑袋的人龇牙咧嘴。

王子日复一日,天还没亮就离开山谷,要一直等到月亮歪斜才能再听见他匆忙的脚步。

又是一年白鸽飞出工坊,蹒跚学步的幼童扒着窗台看向帷幔后的巫师,咿咿呀呀地问道:

“巫师啊巫师,你为什么没有吃掉王子呢?”

巫师听了只是笑,笑声飘出窗外,和着清晨的鸟鸣莺啼,在山谷中叮咚作响。

王子坐在山顶,风把巫师的笑声送进他的耳朵,仿佛是巫师在问:

“王子啊王子。你不害怕我吗?”

2.

邻国瘟疫内乱不断,年轻的国王王后染上瘟疫去世,年幼的王子被推上王位,终日在学业和国务间来回奔波。

可是瘟疫得不到根治,内乱找不出祸首,民众终日哀声哉道:“王子啊王子,你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好呢?”

王子回答不了他的子民,似乎他无论做什么都得不到民众的满意。

因为瘟疫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内乱燃起的战火烧进了城堡,大臣们护着王子逃离都城,为他寻来骏马、塞满金币。

“王子啊王子,邻国有位不老巫师,去向他求治百病的巫药,你的子民一定会以你为荣。”

于是王子踏上征程,翻过一座座山、趟过一条条河,跑死了骏马,走穿了鞋履。

王子日夜兼程,终于寻到了不老巫师的工坊。

“巫师啊巫师,请赐予我治百病的巫药,助我拯救我的子民。”

个子小小的巫师坐在帷幔后,王子带来的金币在蜡烛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你有火蜥蜴的眼泪、大丽花的根茎或者星星灯的果实吗?”

王子疑惑不已,他只有金币,“没有,我只有金币。”

巫师摇摇头,一挥手,金币一个接一个从竹篓里跳了出来,长了手脚一样蹦蹦跳跳钻回了王子的钱袋。

“尊敬的王子,我不收钱币。”

王子急了,他从未听说过什么火蜥蜴的眼泪、大丽花的根茎或者星星灯的果实,“可是我的子民……”

“尊敬的王子。一瓶巫药拯救不了你的子民。”

“那有多少我买多少。”王子说得很豪气,显然没有把巫师的话听进耳朵。

“我不收钱币。”巫师耐心地向王子解释,“你也看到了,这里没有任何需要钱币才能买到的东西。”

王子急得直打转,“那随我回我的国家,我给你财富地位,让你能够拥有这辈子都用不完的药材。”

“我不需要。”巫师挺直脊背,王子只能隐约看见帷幔后巫师绷紧的嘴角。

“若你实在寻不到我想要的药材,可以用其它足够让我动心的东西替换。”

“我!”王子飞快地接上,没有丝毫犹豫。

巫师沉默了片刻,帷幔后的身影动了动,一只苍白的手掀起了帷幔。巫师静静地看着他,橘色的眼睛映着蜡烛摇曳的火光,比那闪亮的金币还要耀眼。

“王子,我要你做什么呢?我不缺帮手。”

巫师的嘴一张一合,可王子眼里只有那一双太阳一样热烈的眼睛。

巫师注意到了王子的注视,弯弯的眼睛漾开灿烂的笑意,“王子啊王子。你不害怕我吗?”

“我为什么要害怕?”王子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直视巫师的眼睛,“怕你会吃了我?”

巫师愣了愣,脸上的笑意不减,渐渐地雀跃起来,“如果你执意如此,就来当我的学徒吧,我会传授你制造巫药的方法。当然这方法只能你自己知道,如果你有一点泄露,我就会消去你的记忆。”

王子把金币哗啦啦地又倒进竹篓,恭敬地牵起巫师搭在窗台上的手,在巫师苍白的手背上落下虔诚的一吻。

“我将永远铭记您的慷慨。”

3.

王子成了巫师的学生,托巫师用山雀将这个喜讯传送回自己的国家。

“王子啊,您的子民在企盼您的归来。”

于是王子开始跟着巫师学习,终日在工坊和山下的原野中来回奔波。

虎鱼脱落的牙齿、清晨的竹露、兔子的第三根胡须……每一样都需要王子亲自寻找。

“没有倾注制造者心血的巫药只是可口的汤水。”

巫师这么向王子解释。

可是巫师造出这巫药花了多少年的时光?这不是王子一朝一夕就能学得去的手艺。

“可你不也是一直坐着等待别人把药材送到你的手边吗?”

王子很不服气,明明巫师只是一直静静地坐在窗边就会有人接连不断地送来药材,他又向巫药中投入了多少心血?

巫师十分震惊,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敢反驳他的人。

求药的人对他感激涕零又百依百顺,或将他奉为救世神明,又或恐他为恶魔野兽,从来都是顺着他的意愿挑好听的话说,这个王子不仅不怕他,还敢呛他呢!

“你居然敢反驳我?”

巫师笑了起来。

“我为什么不敢反驳你?”王子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的父亲教授他为人正直善良,他的母亲嘱托他处事平等公正,既受得长者训导,又听得臣子谏言。他能向任何人提出反驳,又能接受任何人的疑问。

巫师拿起雕刻着朝露雏菊的魔杖在王子的额头轻轻一点,“那你亲眼看看,我到底为这巫药耗费了多少心血。”

王子瞪大眼睛,他看见颠沛流离的苦痛百姓,看见火光冲天的残破城邦,看见枯骨腐肉,看见曾经瘦小的巫师在炼狱中竭尽全力挣扎。血从伤口里流出来,他就挖一团湿泥糊住伤口,饿了嚼草根树叶,渴了舔露雪泥水。看他摸索着一步一步成为一个巫师,陶罐里翻滚着尽是灰暗的过往。看他把苦痛制成良药,在灰烬里孕育花朵。

这世间没有阳光,我便燃烧成最炽热的一轮太阳。

“人人都能来制这巫药。”巫师趴伏在书桌上,滑落的柔软发丝朦胧了温柔的眉眼,可王子依旧能清楚地看见那张刺破阴霾一直盛放到如今灿烂的笑容。

“可没有能够承受苦难的心,再上好的药材,再完美的配比,得到也只是一碗清甜可口的饮品。”

“包治百病的不是巫药。”王子低声呢喃,单膝跪于巫师身旁,小心翼翼捧起巫师的脸,“而是所经受的苦难。”

“不,我的王子。”

巫师垂下眼睫,在王子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包治百病的,是你怜悯的心。”

光影开始流转,明与暗织就两人交颈相拥的侧影,在时间的一个细微刻度上镌刻你我的痕迹。

4.

巫师的作息十分严格,精确到几分几秒睁开眼睛,太阳升到哪个位置开始今天的巫术研究。在他认识王子之前,他一直以此为骄傲。

清晨五点,山间朦朦胧胧沉着雾气,山雀还在屋檐的小窝里打着哈欠,工坊的烟囱早早开始吞云吐雾,王子正在为两人准备当天的早饭。

当巫师抓着乱蓬蓬的头发走出卧室,王子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山脚,温在锅子里的甜粥温度刚刚好。

“你的子民会以你为荣。”

巫师这么感叹,虽然王子在工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念叨巫师的不是,什么“东西用完为什么不放回原位”、“不要一坐一整天”、“吃完饭不要立刻坐着,也不要剧烈运动”,但他还是打心眼里觉得王子好。

可王子却好像不这么认为,每当巫师谈起,他总是避之不及。

“我的王子。”

在天气冷的时候,巫师会抱着铺盖卷儿钻进王子的被窝。

“你的国家是什么样子呢?”

王子沉默不语,像装哑巴的人故意吃了黄连,再多的苦也不愿意吐露。

巫师也不生气,他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只要王子想说他总会愿意听的。

山雀传来民间的疾苦,这一年破天荒地放了两次白鸽,上山的路排起长队,王子得了空闲不必下山奔波,便被巫师请求陪着他一起发放巫药。

“伟大的巫师,请您救救我苦命的孩子!”

“伟大的巫师,请您……”

“伟大的巫师!”

“伟大的巫师!”

王子与巫师一同坐在帷幔之后,安静地聆听每一个人的悲欢离合。

中途富商提着一大袋药材换走了整整一提巫药,还没来得及等王子换上新的一提,排队等候的人望着富商满足离开的身影,谩骂的声音不绝于耳。

“您怎么能给那种人巫药!他挣都是带血的钱!”

“您不是清白善良吗!您怎么能这么做呢!”

“应该把商人赶下山!他这种事不配获得巫药!”

肮脏!龌龊!鼠辈勾结!

新的一提药摆上窗台,咒骂潮水般褪去,人们又开始感激涕零地歌颂巫师的伟大,细如蚊蚋的议论声蛰伏在人们窸窸窣窣的脚步下,王子茫然失措地看向面无波澜的巫师,如同正被人狠狠扼住喉咙。

夜幕降临,巫师细细地将今天收获的药材分类,商人送来了远多于换取一提巫药所需的药材,装了满满的一竹篓,尽是些水灵灵的新鲜货。

王子看着巫师清选出多出来的部分,一一打包装好,嘱托山雀明天送归商人。

“他们怎么能那么说你!”

巫师的平静像是在王子沸腾的情绪上又加了一把火,他感到愤怒不已,为巫师所蒙受的污名悲愤震怒。

巫师总是笑着的,就算在这种时候,依旧笑得温暖,“我总不能堵住他们的嘴。”

“那你为什么要换给富商巫药?他们不是说富商……”

“那是他应得的。”巫师打断了王子的话,转身面向他,平静的双目映出王子愤怒的脸,“我无法让每一个人都认同我的所作所为,我只能保证坚守我最初的诺言。”

“作为交易的药材难找吗?”巫师轻声道:“不难找,只要听说过,只要稍微费一点劳力就能采摘得到最新鲜的药材。他们拿来多少药材,我换给他们多少巫药。以微小的付出,获得被拯救的报酬。”

“可即使是这样,依旧有人以次充好,依旧有人诅咒我的贪心。”

巫师抓起王子的手,一根一根掰开紧攥的手指,将自己的脸贴近他温暖的掌心。

“但我不需要迎合所有人心意,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而我最需要迎合的,只是我内心的‘好’。”

月亮刚刚爬上山顶,鸣虫拉长音调奏响今夜的第一曲。

有些悠扬的歌哟,就这么一点一点唱进了人的心里。

5.

巫药的制造不是一朝一夕,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好在王子不急不躁,只是越发地沉默寡言起来。不需要忙碌的清晨,他会早早地爬上山顶,久久眺望远方。

这让巫师沮丧不已,他一面期待王子能够尽早学会巫药拯救他的子民,一面又希望王子再多陪伴自己一段时光。

巫师不是什么神明妖魔,他只是一个不老不死的普通人,会不止一点点的巫术,比普通巫师厉害不止一点点。

可就算是这样,王子也是第一个愿意亲近他的人。

早晨离开前准备好的早餐,夜露深重燃起的炉火,午休时搭在肩头的毛毯……每个人都说王子养尊处优,却没有谁会这样对人体贴入微。

“王子啊王子。”

巫师爬上山坡,坐在王子的身旁,双腿伸出石台外晃荡,“你在想什么呢?”

王子的十指绞在一起,如黑曜石般莹润的眼眸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

“我在想我的国家。”

这还是王子第一次主动向他提起他的国家,哪怕是多一点点,能够更多得了解王子,都让巫师欣喜不已,“你的子民一定十分爱戴你。”

“不。”王子的神情落寞,“我不是一个好王子。”

巫师摇头,“你这么以为吗?”

“是我的子民这么认为。他们歌颂我的智慧才能,却又对我做的每一件事不甚满意。”

“即使我改订条例、铺路筑桥、平反冤屈,即使建交熄战,即使通商开明,即使人人富硕丰收、家家幸福欢喜。”

“‘我的王子,为什么你不能做得更好呢?’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责问我,责问我奔波后的片刻休憩,责问我饥肠辘辘后的大快朵颐。我尽力满足他们愿求的一切,可依旧有人明嘲暗讽,嘲我年幼无能,讽我位高蒙蔽。”

“我的巫师。”王子红了眼眶,可他的高傲教养却不允许他放声悲鸣,“你可知道内乱来自我刚刚救助过的贫民?你可知道我的父母殒命瘟疫?”

“我的巫师,我无能吗?我真的无能吗?”

在没有第二个王子能拥有这样的品质。他虚心谦卑,善良悲悯;他才学出众,身体力行。他不是蒙尘的遗珠,他本就耀眼晶莹。

你必须做好,必须做得更好!

他被这样的诅咒推动着前进,步履维艰,踽踽独行。

“我的王子。”巫师将王子拥入怀抱,“没有人能做到让所有人满意,承受得越多就越要背负更多的非议。”

山雀拍打着翅膀停在巫师的肩头,瞪着油亮亮的黑眼睛亲昵得蹭着王子湿润的脸颊。

太阳升起来了,从远处接连天际的地平线上,升起来了。

阳光刺破厚重的黑夜,一切都在清晨的温柔璀璨中模糊起来,唯独巫师的笑脸,分分明明,就连他眼中自己的轮廓也清晰可见。

“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而不是别人所说的正确的事。”

巫师对着朝阳伸出五指,阳光透过他小小的手掌,照亮匍匐在那苍白皮肉下蜿蜒的深色纹路。

“你是不是一个好王子,不该是别人问你,而是你问你自己。”

巫师回过头来看他,在那一个短暂的瞬间,太阳仿佛挣脱了大地的束缚般剧烈地亮起来,连同巫师随风摇晃的橘色发丝,一并变得清澈透明。

“你自己最清楚,该如何砥砺前行。”

轻柔的晨风吹干濡湿了衣襟的泪水,王子垂下头颅,如同正在向巫师献出自己的生命。

“感谢我敬爱的、深爱的你。”

6.

王子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感情。

就像儿时艳羡的父母的恩爱厮守,他第一次明确地产生想要和谁共度一生的想法。

不老的巫师,他从叔叔那里听说时,已经做好了面对一个风烛残年的难对付老头的打算。

比起人们加诸给巫师的桂冠,同住相处的时间,王子更觉得巫师像一个没长大的少年。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老气横秋地指点王子做巫药实验的不是,可哪个大人会总喜欢坐在高脚凳上晃荡双腿呢?哪个大人会喜欢在床头挂小雏菊风铃呢?

巫师少年的容颜,仿佛他的内心也停留在了少年的年纪。

或者说巫师增长的阅历,看遍的生老病死,一点没有玷污那颗少年般清澈剔透的心。

“巫师啊巫师。你为什么不会变老呢?”

巫师小小的,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橘色的头发不听话地翘出巫帽,做实验的认真模样就像摆在橱窗里的洋娃娃。

“因为我向不老泉许下了愿望。”巫师毫不避讳,说家常事一般向王子和盘托出,“我要成为最伟大的巫师。”

“你不就是最伟大的巫师吗?”

“我只是个半吊子。”巫师笑得很开心,手舞足蹈地给王子形容最伟大的巫师有多么厉害,喜悦的眼睛里闪着星星。

在巫师成为最伟大的巫师的时候。

王子这么做下决定。

我要迎娶他成为我的王后。

“那不老去是什么样的体验呢?”王子很好奇,每个人都有想停留下来的时光,无忧无虑的童年、青春明媚的少年亦或是稳重成熟的青年,可没人能真正做到,他们或是自怨自艾地老去,或是自信昂扬地成长。那么真正的不老不死,会是怎样呢?

什么样的体验?

仿佛在无边无尽的黑夜里追着光前行,一眼望不到头的漫长生命,终年的离群索居,好在巫师心怀着梦想,拥有足够不迷失自我的方向。

巫师没有回答,王子也不过是他生命中流星一般短暂的过客,十年、百年之后,王子垂垂老矣,而他还会是一副少年模样。

王子红着脸,漆黑的眸子波光流转,“我能和巫师一直在一起吗?”

一直一直在一起。

像普通伴侣一样普通老去,即使死了成为一抔尘土,也要葬在一起。

“怎么可能。”

巫师轻描淡写,往常一样平淡回应。

王子的倔强刻进骨头,执拗而不依不休。

他体贴入微,小心翼翼。

院子里吐蕊的雏菊,巫师床头不灭的夜灯,按时按量的一日三餐,雨天温暖的毛毯,夏日清凉的甘泉……

每个懵懂的少年会对爱人所做的一切,他都一一奉上。

爱是细水长流。

哪怕巫药的制造趋于成功,哪怕他即将回到自己的国家,哪怕巫师在他离开前都不曾改口。

“我的巫师,我还有时间,请务必等待我的归来。”

一年之后,工坊的一只白鸽展开翅膀,巫师放下帷幔,下山的路上,王子的背影渐行渐远。

山雀追逐着王子的步伐,为他的国家带去幸福安康。

7.

“瘟疫得到控制,内乱之火熄灭,我在王叔的扶持下登上王位。我尊敬的巫师,我成为一个好王子了吗?”

山雀为巫师衔来王子的喜讯,把雏菊别在巫师的鬓边。

“我敬爱的国王。”巫师这么写道:“如果您非要这么问我,那便是一定了。”

山雀为王子送去巫师的回信,把装着清晨阳光的灯笼挂在王子的床头。

“我尊敬的巫师。”王子回想起巫师有如盛满朝阳的明亮眼睛。

“请别如此称呼我。让我只做您的王子。”

这是巫师生平第一封情书,寥寥数语,装着春日的花香、夏日的热烈、秋日的馥郁、冬日的纯粹,装着一年喧哗的四季,寂静地摆在巫师枕边,落满了灰尘。

几十年一次的巫术选拔,巫师背上行囊,甚至没来得及拆开王子的回信,便早早地踏上了那一条他走过一遍又一遍的无边长路。

作为这世上活得最久的巫师,巫师通晓这世间所有巫术,他过关斩将,终于距离自己仰望过无数遍的只献予这世界上最伟大巫师的法杖只有一步之遥。

他多么想把此刻的喜悦向王子分享。

第一时间。

我的王子听到一定会非常开心。

巫师这么想。

法杖旁,最后一关的考官是上一任最伟大的巫师。

他的面容枯黄,脸上的沟壑纠结着漫长岁月的痕迹。

老者艰难地掀起眼皮,蠕动着如同枯枝的干裂嘴唇向年轻的巫师发问:

“我的孩子,这世界最伟大的巫术是什么?”

巫师的笑容僵在嘴角。

是什么?是起死回生?还是扭转乾坤?

巫师无法回答,巫术学无止境,他认为对于巫术来说这世上本就不存在最伟大。

老者遗憾摇头,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巫师来时的方向,“我的孩子,不要焦急,通向这里的大门时刻为你敞开。”

时间在所有巫师的身上都很难留下痕迹,他们修习巫术,生命漫长。

巫师失魂落魄地回到他的工坊,工坊外娇嫩的小树苗已经长成了苍天大树,茂盛的草木覆盖了上山的道路,一切沧海桑田,唯独巫师的工坊一如既往地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变化。

巫师推开工坊的木门,干枯的小雏菊一直从他的床铺堆到门边。

他的床铺上堆满了信封,山雀死在他的枕边,嘴里衔着一枚镶着黄钻的指环。

8.

“我的巫师,你收到我的来信吗?或许你忙于巫术,但一定别忘了打开我的信件。”

“我的巫师,距离你上次的回信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零两天,你厌烦我了吗?”

“最近能从民众口中听见的责问越来越少,我像你说的那样去做了。我的巫师,你为我感到开心吗?”

“我听闻巫师间的比赛开始了,你一定是去了那个地方对吧?您一定会成为最伟大的巫师。我万分期待您的喜讯。待你归来时,我有个秘密想要亲口告诉你。”

“我的巫师……”

“我的巫师……”

“我的巫师……”

“过去了多少年了?我已经数不清了,寄给您的信应该多到足够塞满所有竹篓了吧?我的子民都在催促我寻找一位善良慈爱的王后,可是我不想。我的巫师,还记得我曾经说想要告诉您的秘密吗?我始终不曾放弃。我的巫师,待你成为最伟大的巫师归来,我一定会迎娶你成为我唯一的伴侣。”

“这枚钻石就像你的眼睛,我把它镶在婚戒上,翘首以盼你的归来。”

“不久前,我终于有空再去到邻国见你,这封信作为提前通知,你千万不要惊讶。我要来绑人啦。”

“我为什么不记得通向工坊的道路了呢?我甚至……我的巫师,让我再见一见你吧。”

“我的巫师……”

“我的巫师……”

“我的巫师……”

“我变成一个老爷爷了。”

“王位传给了我的侄子。”

“婚戒的一枚戴在我的手上。”

“我的头发全白了。”

“我快走不动路了。”

“我的巫师,我爱您。”


他们用墓碑镌刻你的事迹,每一字都是“我深爱你”。


生命伟大炽热,有人向死而生,有人向生而死。

“我的孩子,这世界最伟大的巫术是什么?”

9.

巫师向泉水许下心愿:

“请赐予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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